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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云烟(八、婚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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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每个人都有私密可言,但很多人有私密却不可言。人一生的情感,即使是古今中外名人名篇也难以叙说描写,正可谓意识精神感情有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随着生命的消亡而会掩埋了那一片那一段那一团,不为人知或纠葛或愉悦或淡忘或在心中沤烂的“情感”,我只会是这众多人其中的一个。

  说到书写人生,我一点也不是苏轼笔下所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没有“辉煌”的阅历;也没有雨果《悲惨世界》笔下“冉。阿让”的跌宕悲惨人生。只有波澜不惊的一生,然而再平淡的人生也绕不开婚恋这个话题,婚恋是我难以言表的岁月,自酿的酒好ha(地方音,义:坏)都是它了。老了,让人扪心自责时常隐隐作痛而又需直面的是,婚姻因我而没有从一而终,四十多岁犯下的错误却在五十多无奈地“五里一徘徊”走出了那个“围城”,又惴惴不安地进了这个“围城”。

  每在身边每在街头每在书中,看到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宁静相濡以沫一生的画面,我顿觉惭愧;对比真情相知“恩爱”一生的夫妻,我默默地羡慕赞美,他们像一汪宁静温暖爱的湖泊;对比那种以一方宽仁化解歧义走过一生的夫妻,我心生感叹,他们像山和流水相得益彰;对比最是那争吵甚至打架度过一生的夫妻,我瞠目他们狂风暴雨般“爱”的交织。

  我儿时一墙之隔的院里有一尚性人家,就是我“瞠目”的一种。男的在搬运站,脾气有些暴戾,不大接触邻里。那时,单从职业看不出文化,但印象好像俩口儿都是曾干过“豫剧团”的人,女的是家庭妇女,长得漂亮,有些高挑,镶颗金牙,颇有些姿色,但又有些彪悍。是何故两人都没在剧团了,不知。俩口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五六十年代那时鲜有离婚的,为什么吵打?个中原由过来人也只能胡猜三分,但这俩口对邻里并不凶。一独儿叫尚秀东,名字起得就显文化。可能比我小不到几岁,应该说比我聪明,父母天天打架,他也话少有些腼腆忧郁。似乎八十年代,儿大了,父病死,才得以安宁。

  久远不论,近代以后的国内外,未能“与子偕老”的不分名人、伟人、平凡人、好人“坏人”,林林总总。但你要讴歌他,就得有正义的故事情节铺垫,否则社会的主旋律永远是“从一而终”。大自然乃至宇宙很多梦幻般的“美伦美奂”的景色,任什么样的摄影绘画大师也展现不出;人世间真实纷杂的爱恨情仇似乎也没有什么样的“文学大家”能写的淋漓尽致。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人们表象,他们的内心精神世界只有他们自己才感知。“鞋子合适不合适,脚知道”,夫妻是很多东西捏合成的,它甚至像人的诞生一样是极小的偶合事件,也是神奇的。

  说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就在于人类“高”的意境,人类社会崇尚从众认可的大义,这是自然社会法则。艺术源于生活,却写不尽生活,写不尽人生的精彩和真实生动的故事。生活远比“文学”作品描写书写的丰富多彩。情感是带色彩的意识,它是互相的感觉,还是直接的传播?他是死后戛然而止,还是以量子形态继续?他消失了,还是已形成“场”“引力波”“暗物质”存留于宇宙?科学探索步伐远方的“不可知”与科学探索步伐眼前的“已知”差距是那么大。

  我知道“嫦娥奔月”、“天仙配”,我知道“梁祝化蝶”、“西厢记”;我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红与黑”、“血凝”、“ 飘”……。当你老了的时候,生命之火渐弱的时候,你会忽然明白,青春时候,就是身体里的化学物质产生生物电,刺激你大脑,产生欲望、甚至邪念,驱使你去爱。当这种物质渐渐淡薄下来,你才会有点明白:“爱情”,它的果实其实是动物的普则——繁衍,因人类的高级,裹上了眼花缭乱的感情色彩,继而留下了家庭道义和责任的“核(音:hu)”。

  宇宙大自然的神奇就是“安排”,安排的让你认为“神奇”,或者无可认知、浑噩茫然、再不然就神话它吧。人类就是这样,让你在欲望中背负起责任,考究起来动物植物也都一样。《围城》是“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想冲进去,一般都会如愿以偿,但想逃出来,却丝缚万般。进进出出没有了局,怎样过也逃不掉人生的责任,逃不掉“人生的过程”。

  婚恋,条件和走得下去,有说属相合不合的,有说“三观”合不合的,有说性格合不合的,有说修养胸怀度量合不合的,有几千年传下的“门当户对”的;牵手结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有日久生情的,有一见钟情萍水相逢的。夫妻一路走不下去,一定是一团乱麻似的“度”,在哪一处冲破了。“知天命”五十后的我,却不知天命的离婚了。那次忽然心血来潮,为验证“算命”的“科学性”、“准确度”,报得夫妻属相后,在“算命仙儿”不知我底细情况下,听那“算命仙儿”说:“饿虎吃鸡,婚姻危矣”。“你老婆寅年正月生,是冬季饿虎,得亏你是酉年五月鸡,火旺,否则你命还差,家要败光”。我自是不信,和老婆分手是我的罪过,哪里是“虎”吃我呢?。

  俗话说,成家立业,我应是立业成家。

  儿时对异性,有过无知的、蒙昧的、歧视的、猜想的、敬畏的眼神和心念。小嘛,总期望别人和你玩儿,但当小伙伴不和你玩时,往往会唱:“你不和我玩儿,我会玩儿,我和你妹娃儿驾渡船儿”,悻悻然而不知其意。小学和女娃儿放学走街上,听到她们叽叽喳喳,就会朝她们说:“东河坝西河坝,哪个狗娃儿再说话”。那些女孩就会鸦雀无声,但憋不住两分钟,就会“哗”的一下,你指我我指你的说:“你先说话”“你先说话”,两小无猜。县城娃经常唱这唱那,我不知是大人还是大孩子王编的,反正我都是跟着哄的,小心思还没那“文化”。

  到了青春期的初高中,对女生往来压抑感羞廉感更强,社会道德伦理的约束,让我理智的成长,没有“爱情”的萌芽,仅有心中暗暗“好感过”谁。

  下乡插队到茶场,我们知青组是女多男少。凭我感觉,另两男同学没有显山露水的恋过谁。就是老了同学聚会时,也没有飘逸过那青涩时代暗恋相思的风声,张扬过爱过谁或谁爱过。相比那时,他俩比我志向远大,我倒显得有点燕雀之平庸。

  冯文斌比我大一岁,是我们知青组长,在学校就是班团支书了,能说实干,长得也算仪表堂堂,在全县知青界也很有名气。那年全省知识青年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表彰大会在武昌召开,他是全县知青两个代表之一,可见他当年的风采。

  电影《春苗》《决裂》《金光大道》这样的环境氛围熏陶着我们幼稚年轻的心。冯文斌比我进步,我自叹不如。造梯地抡锤打炮眼,农活提犁吊耙,一身的朝气。“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口号决心发自肺腑。而我却不敢喊出“扎根”,哪怕是假的,我也不愿说违心的话。冯父抗美援朝过,所以他也有些豪气。

  我当兵离开农村半年后,他招进了文化系统,当了放映员,在乡镇露天电影院巡回放映,没有实现扎根农村一辈子。不久,国家就取消了知青下放农村的政策。听说,和乡镇学校里一位老师结婚了。再后来,电影队垮了,在一二十年基层电影事业的断档里,他没有跃入新一轮的“私人影院”的商业影视浪潮,似乎转行搞起房屋装修。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没了音讯,不知飘落发达在何方?但他当年矫健的身影历历在目。

  王华安,则比我小一岁,个儿跟我差不多,虽比我壮实一些,但人还是有些显得文质彬彬。其父应该是个文化人,社会知识的家教肯定比我强,颇有心计。我下乡半年去省畜牧特产研究所学习不久,他也被公社抽去搞统计,那时农业学大寨轰轰烈烈的,修路修水库修梯地办集体林、果、茶场,常跟公社领导跑,文笔比我好的多。

  一九七六年秋,国家恢复高考的前夜,推荐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尾风把他送进了华师,鹬蚌之争中,倒是没后台的他毕业后分到北京一部里报社,呼一下上了很高的平台。据说在改革开放年代还到日本《朝日新闻》写过东西,可见其文字功底和思想眼界。八十年代初,娶了北京姑娘带回老家,刚参加工作的我,心中满是仰慕。二十年后,他满嘴说着“资本市场”,在资本市场上“划拉”时,我却一头从银行管理岗上栽了下来。四十多岁的我心有不甘,曾想再创业,来到北京,在他先前初入北京朝阳住的空房里住下。我学过金融专业,银行工作也二十年,听他“资本市场资本市场的”,我却一头雾水。到底是在首都啊,一时我就有些“自渐形秽”,住了月余,因故我又回到了老家。后来,各有社会生活圈子往来稀少,渐无音信。

  而我,“不好意思”啊,在知青点却与二女有过遮遮掩掩的恋情,没有改革开放后时代青年的的轰轰烈烈,也没有过爱之表白,不过是情窦初开的情愫罢了,即便是茶场的人也只是似是而非隐约感觉。但在后来的岁月里,“情愫”渐发酵,心底越发刻骨铭心。又入围城的田莉不无妒意地撇嘴叽喻我的“初恋”时,我发自内心一脸冤屈地说:“说实在话,我们那时连手都没摸过”。六、七十年代青年结婚前的恋爱大都是“心中之恋”,只是不差幻想、不差好奇、不差想象。

  张喜玲比我小一岁,属狗,刚下乡时身子单薄的只有六十多斤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我下放一起的,其家境大同小异。农村说:“苞谷碜儿胖嘟嘟儿”,说的是包谷养人。几个月的她就由“黄苗”出落得“模样儿”一些,和另一女知青一寝室,可我常壮着胆子蹭去,另一女就会借故出去留一隅天地,而我心就会扑扑通通跳一阵,脸颊灼热一会儿,但从没有轻举妄动过。她为我洗过衣为我钉过扣,偶尔一眼,她也脸颊绯红。

  在茶梯边采摘金针黄花儿时,她背着挎蓝,那挎蓝的绳子斜勒着胸前淡蓝色的衬衫,绳两旁很有点妖娆。那一年学大寨造梯地高潮,放工时,我往坡下找摘金针的她,山坡顶却意外地响起了排炮声,那炸起的石块在头顶嗖嗖地从天而降,象天女散花般,我护着她,仰着头瞄着躲着落下的石块。

  在回城返乡的小河十八道桥上、石墩上,她跳跃的身影,几十年挥之不去。那时,我多么想在过河跳跃摇晃的时候拉她一把,可怯弱地不敢。

  那年“革命化的春节”前,我一生可能就学了那半天牛拉人扶犁地。她在坡上的稻场地边沿上看着我们仨男,再矮再廋再弱的我也要表现出点儿男子汉的气势。

  除夕夜,九个知青围坐在土房关着的大门厅内,中间燃起干包谷芯烧的火,大家手里像老农似的捋着包谷坨,捋下的包谷芯时而随手扔进篝火,篝火烤着人前胸暖烫烫的、脸庞红扑扑的,却也熏的带有些黑色,而背脊却不时有凉风吹过,但青春年少谁也不觉得冷。

  大家没有离家的伤感别愁,只有对前途的憧憬像梦境样胡思乱想,一想到扎根农村,你就会想就这样在这里一辈子吗?第二天,正月初一以后咋过的我都不记得了,但那个除夕一幕,伴随着我一生历历在目。

  大家说着唱着,初中毕业待家一年,后来听说偷家里户口本悄悄报了下乡的名,跟着我们高中毕业生一起下放的张喜玲站起来,围着篝火围着人圈,手舞着,脚惦着,唱着《白毛女》“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那舞姿声音形体容貌一下悄悄地钻进我心中。我不知道她一个街道平民家的女子、初中毕业的学生,有如此娓婉动人的地方,会在我眼里绽放出她十六岁魔幻般的芳华。

  那明亮的眸子在忽大忽小的火光照耀下,闪现出欢乐、青春、憧憬,以至于我至今还留念这首老歌,留念这晚,留恋这人,而没有共鸣歌儿中人“喜儿”苦难的生活和我们要过年时的“欢乐”。在下放的日子,我懂得她的含情脉脉。刚到研究所学习,我们一群“山泡儿”就在周日逛武汉,在武昌大桥下的江边我留下了十八岁的青涩照,连同我的思念几塞信中,但羞于落入别人之手,信终没好意思寄出。

  又一年过去,我却“莫名其妙”的,渐渐地冷淡了她,直到她上学离开茶场。其实,我已移情别恋上同来的知青赵一梅,后来我才懂得,这在当时对张喜玲是多么深的伤害啊,好在后来她遇到了“更爱”,有了“幸福”这剂疗伤的妙药,冲淡了我的自责。

  我忐忑而又殷勤样儿的去过赵一梅家,见过她母亲。赵一梅比我大一岁,在我当兵要离别县城的早上,天麻麻亮,我便在她家门前土坡上的小路边昏昏地转来转去,遥望着那栋四层红砖搬迁户楼,那层哪间朦胧的房,那牵人的窗口,期盼能透出一线灯光,而走出款款的她来。然而,那时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全靠着心有灵犀。她终没有出来,我又终没有胆量去敲开她的家门,我带着失望,带着思念郁郁地离开,就要告别这生我养我的小城。

  下午,穿着没领章帽徽的军装,在人民广场背起新背包上了军车。就在车缓缓开动之时,我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羞涩的送行。她送没送我什么?我忘了,似乎没有。但我却鼓起勇气,在最后时刻,大胆地递给她了一方上面用钢笔写着一个“爱”字的小花手绢,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的对异性爱的赤裸裸的表达。一溜军车朝竹山大桥上缓缓地开去,她像很多送行的人群一样,跟着缓缓的车一直到桥头,渐渐地消失了我挚爱的身影。

  新兵连训练三月,每当休息时,我会跑到汉江河边,顺着这河滩、这清流、遥望那远方的家乡。不免会生出:“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情怀,想着赵一梅。刚下连队我还“只愿君心似我心”,写过二、三书信。后来,西南边境战事紧张,我不知以后工作的前途,不知战时的生死,更听说她又有“人”了,就再没了往来的音讯,那“愿”也只能飘然而去。和宋代李之仪之爱相比,现代的“我们”爱情是那么不堪一击。后来谈及此事,她嗔怪我不写信,才嫁人。但我心知,她是有了“人”我才断的。多少年也渐明白,她不会和我走到一起的。

  对越反击战的撤军,还有几天就要参战命令的改变,让我又回到国防工程的建设中。三年多兵的一次出差,我经指导员同意,中途回了家乡,穿着军装,走在昔日的街头,眼里总闪现着鲜红的领章帽徽,人从心底里也就自然地显出些伟岸。看着家门口挂着“军属光荣”的牌子,看着母亲、嫂子、姐姐、侄子侄女外甥女,有着“家”别样的温暖情怀。

  那年遇上连日暴雨,堵河又翻起浊浪咆哮着向东奔流。我从小喜欢在涨水的时候,站在河边看这波澜壮阔的景象。内心、思绪、幻想也就随着大浪翻滚,随着河流奔腾……。

  揣着“岭外音书断,经冬复立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心情,鬼使神差地在赵一梅工作单位外徘徊又徘徊。

  我有些不甘,看到她现实的嫁人。我装着大度,在她工作室,看着她呼呼啦啦倒电影胶片,又猛然一停说:“谁让你那时说,不知前途在哪里?再说我妈定的”。

  青春冲动的迷朦,又燃起了张喜玲的火苗,我阴差阳错心砰砰跳地来到她寝室,看到墙上挂着的结婚照边上一位军人,听着她恨和骄傲的故事,我苦涩而无语。

  “那时,我追你爱你,可你却和别人好。后来,为什么又没有好呢?”

  我无言以对。

  她娓娓地说:“你和她好后,我发誓要找一个当兵的。后来,他探家,我学校放假在回老家的班车上认识了,很快就结婚了”。我知道,部队只有干部才能结婚,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她说:“是排长”。我想,比我强啊。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怨气,但曾经的爱并没有消失殆尽,我终没有勇气没有胆量没有冲动做出一些“傻”事来。

  “多情却被无情恼”,离别三年多的小城,我日夜思念的小城。因太多的伤感和失落,我还是戚戚郁郁地提前归队了。人说:“花喜鹊尾巴长,接了媳妇忘了娘”。可我为了“八字没一撇的媳妇”,却没再多陪伴母亲两天。

  在连部,每当闲暇的时候,我独自一人会躲进器材仓库,用我仅有的一点文化,饱蘸着情感,写着这几年我的知青、军旅生活。想让乡村、让憨厚淳朴的农民、让知青,让国防工程、当地第二家乡、连里营里团里的领导、身边的战友活起来,流于笔端;让张喜玲赵一梅在我冲锋的号角中缥缈灰飞。年中,我用复写纸套写了三份所谓的记叙性“小说”,名曰:《出发》,套用李双江届时走红的歌曲一段词结尾:

  “军号已吹响 钢枪已擦亮

  行装已背好 部队要出发

  再见吧妈妈 再见吧妈妈

  再见吧妈妈 妈妈……”

  寄回去,托同学转交给她俩,以表无畏向前军人的责任,想了却身后的无缘之情,交待一段时光。我留底的一份至今还珍藏着,她们的是否收到?我羞于问所托之人。即便收到了,那又怎样?虚的“过去”在实的“家”面前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

  那人生“初恋”的情,即使再五彩斑斓,你可回味她,但应、也只能应尘封在“青春的岁月片段”中。你要放出它,有时就会为情所伤;有的会被时光冲淡打磨,黯淡无光,颠覆你的“初恋”记忆,打碎你的美好“初恋”。所以,再看到年轻人为情所困,为爱不能,痛不欲生时,我会淡淡地浅笑不值,“天涯何处无芳草?”。

  多少年后,也就是现在吧,回头看那历史:我离开了张喜玲,伤了她一时,造就了她一世的幸福;赵一梅离开了我,她追到了更好的幸福。倘若她们之一跟了我,走得到“白头偕老”吗?

  退伍回小城后,我终于跨进了农行,农行恢复不过两年,县支行那时设有:办公室、人事股、农金股、会计股、工商信贷股、信合管理股、营业室,人嘛拢共不过二三十人,下边乡镇有二十多个营业所信用社及百十个分社。支行要么是各部门抽调集并来的老干部,要么是恢复行时才招的青工,我在人事股。刘晓敏是高中毕业招的干,在办公室,现在叫文员,过去叫通讯员,后来成了我媳妇。

  那时她才十九岁,通讯员要收发处理信件,那时银行业务都是纸质电汇单据,很是重要,不像现在,电子转账即时到账。她虽然个子不高,但骑得一手好车。那飞身撂腿上下自行车的婀娜身影,活力四射。人事股、通讯室一墙之隔,听到自行车翠铃铃的声音,我就知她回行了。退伍回来,我二十四啦,环顾身边,高中同学们几近成家。在支行跑乡镇二十多个营业所,下边新招的会计女孩儿也不少,但我还是倾心于她、钟情于她。

  都说“矮子离心近”,是说个矮的人有心计有心眼或者聪明。生活了好多年,但她不属于有心眼有心计那类,为人善良实在耿直大方,比周围的同龄女性要有思想些文化些,显出另类的聪明。八十年代初,是个开始翻天覆地变革的时代。她因小失去母爱,生活淬炼了她刚强的一面,也让我心生爱怜。她爱好文学,写得一手好钢笔字,扎着的黑黑的马尾刷头发在鸭蛋青的涤良寸衫背后晃荡着,刹是可爱。我不喜欢那种消瘦清风身材和简单思想的女孩儿,而她则是我钟爱的样子,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文化的气息。我大她五岁,下过乡,又当过兵,是党员,在行里是团支书,也喜欢点文学,肯定显得成熟一些。工作活动、团支部活动、办“五讲四美三热爱”墙报栏,将就着写些打油诗之类的诗歌,相近的年轻人成立业余学习小组。这些让我们向着共同的目标走的渐近。因为年少,她羞涩于心,而我却急于婚恋。

  恋了两年,却不知她明朗的意思。一天,我在机关另一女同事小李的寝室,单刀直入地问:如果俩好,能否成婚?小李是顶职的,二十的女子都是充满青春气息的,当然气质文化上远不如她,我听过小李的流言:未婚,似乎流过产。我刚读过《茶花女》,想着阿尔芒与玛格丽特“高尚的爱”,思绪便压倒了“处女”情结,其实我的“爱情”是表现出了婚姻焦虑症和赤裸的欲望,不是真正的纯洁的高尚的“爱情”。她很快知道,当着我面,劈头盖脸地指责我感情的轻率和品质的浅薄。我只是诺诺地辩解:“你没答应嘛”“你没答应嘛”,其实在她面前,我总也没有勇气表白过,何来“答应之说”。

  正像不知谁云男女关系:“男人面前是座山,女人面前一张纸”一样,自此,我们明了关系,相互帮助、相互学习。我们学习陈云、薛暮桥的经济论著,订着文学月刊。她从通讯员调会计岗位,那双手背指根长着一排可爱的小窝的手,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的。为此,我写过她一篇短通讯“算盘状元炼成记”,刊于《中国劳动人事报》,后来银行财务会计业务伴随她一生。

  在相恋期间,我到乡下为支行盖新办公楼采购木材,借住公路道班房,夜晚在昏暗的灯下,白天在北星河小溪边,想着成家,想着未来,画着叙情自由“诗”《奋斗》。其实,充其量算是稍“文学”点的中学生的“心得体会”“日记”罢了。对于她,依稀记得片段:

  “当我们依偎一起的时候,

  我会用双肩挑起家庭的重担。

  当你经风见雨时,

  我的胸膛就是你的港湾。

  如果,有更好的幸福,你要离我而去,

  我也会真心祝福万千。

  ……” 。

  表面看,作为男人为家为妻我应负责担当,我应大度豁达,但这却成了咒语箴言,让我和她在婚姻的路上没有最终走下去。

  恢复高考后,国家对文化、知识、科技越来越重视。一九八四年三月,我调到乡镇营业所负责时,她也考上了银校,要去武汉。在入学前,我不放心婚姻,征得她同意,私心地独自一人去政府办了结婚证,这离我们举办“婚礼”事实上一起生活还有近两年的时间。我这小人之举的婚姻绳索,是否绊羁她走向更好更高的“家”了呢?

  那年腊月初八下午,天下着蒙蒙霏霏的细雨,行里派了新接装的一辆日产白面包车,随我在竹山桥头等着。我激动忐忑不停地搓着手,翘首以盼着远处,从武汉毕业回来的她,希望那从武汉回竹山的客班车映入眼帘。说起行里那车,据说在改革开放之初,大量的走私车被扣,怎么处理?时任人民银行行长的陈慕华说,给全国基层的各家支行发一辆。这在当时,县里领导仍还在坐北京吉普时代,算是最高级的车了。国家对金融机构及人员的关爱是因为它是一国之经济命脉,金融从业人员当更应尽职尽责。

  那是分配住房的时代,支行领导在老式木地板二层“洋楼”上给我们安排了约十平米三间的房子,新婚有三间房已很是不易。作为新房,一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厨房,那时的房都没卫生间。要起个夜,你得要跑到楼下后面的公厕,不然就要在卧室里准备痰盂权当夜壶,但夜晚那响声不雅,让人心理有些障碍。厨房里也就是个煤油炉子,过了两年,小城才开始用蜂窝煤炉子,这在当时小夫妻或单身家也是时髦的灶具,大多数人家仍是烧片柴灶和石煤炉。如不愿做饭,双双就拿着餐票在职工食堂排队打饭吃。

  为我的婚事,大哥给我准备了做家具的上好木料,请老屋院后的、我的大表叔木匠打了几件家具。屋顶挂了红红绿绿闪着光泽的锡纸拉花,木板隔墙也贴了干净白纸,在屋里最显眼地方挂着我俩几张大幅婚纱照,这是我前几月专程到武汉与她商议结婚事时在武汉照的。现在看来,在那个时代,那个小城,我们算是“时髦”的了。照片里,我白衬衣外穿着麻红的西装,打着蓝色的领带,一脸的幸福得意;她穿着白色的婚纱,扎着头花,显露出纯纯的陶醉。应该说我们算得上“般配”。

  虽没“琴韵谱成梦语”,但有“灯花笑对羞人”。除了屋顶吊着一只白炽灯泡,最“豪华”的唯一电器就是我在部队自制的台灯。我亲手用车床车的花纹铜杆,刷上清漆,黄灿灿的,台灯座是用双层有机玻璃做的,中间夹着我们的照片。那有机玻璃座四侧边,是我用新钢锯条折断刮亮的。开关、穿铜杆孔,需要粘接的地方,用刮下来的有机玻璃沫泡上香蕉水粘的。特别是那灯罩是我专心挑买的八角形粉红底紫花的纱罩。床上铺着大红新新的缎面被褥,刚时兴的“沙发”上铺上了洁白的人工钩织的靠巾扶手巾。又拿钱请职工食堂里的一个炊事员忙和着在食堂做了几桌菜,晚上全行职工在一起聚聚,也就算婚礼宴了。这婚事前后都是我小姐张罗操办的,她上学前和我小姐在一个营业室上班,和我成婚,少不了我小姐的撮合。

  现在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年代就如此吗?忘了。在食堂办的婚宴,竟然岳父母他们、大哥他们、所有的亲戚都没接来参加,事后也没另宴亲朋。

  婚宴后,回到“洞房”,客走主人安时,我细细地打量妻子,遮掩的窗帘,明亮灯光的新房,她那红的带有金线花儿的缎袄,裹着让人入迷的身子。那烫卷得体的发下掩映着羞涩泛着红晕的脸庞,我终于敢放肆地拥抱她,亲吻她。走进了实质性婚姻的殿堂,“宝镜台前人似玉,金闺枕侧语如花”。啊,青春就是这般美好!

  在人事股负责不久,人行另组,行使央行管理职能,她调到了人行。后来,发展改革渐明,人行作为央行是公务员,我则是商业银行,是企业。当初招的都是干,最终退休时,我拿社保局发的养老金,而她仍是像八十年代我们银行一样,自己单位办退休,自己单位发退休费。退休待遇双轨制,虽民间企业退修人员意见逐年呼声渐高,但此类改革,因涉及面太广,历史形成原因复杂而难于推进。再说退休人员退休后虽说地位待遇应平等,但退休前,不同的岗位、地位、他的智力能力贡献不同,退休后有差别也是应该的、自然的。试想,你让一个科学家或者省部级领导退休后与一个初中毕业的普通工人拿一样多的退休费,这公平吗?如若想退休待遇单轨制,也不难,那就得在退休前据岗位能力智力贡献拉大收入差距,这也是按“劳”分配的体现。

  在这简陋而温馨的房里,我们有了可爱的独生女儿。那时,计划生育政策之严厉似暴风雨般的吹打到育龄夫妇身上。政策前生了二胎的,在机关工作,是男的也要结扎,否则,“你回吧”。政策后,你超生,“你回吧”。计划经济时代,你回要么回农村种地,要么在城里当小工。农村里就不说啦,你超生,罚款,交不起,扒你房瓦的都听说过。可我思想怪异,也许还有计划生育政策的高压,那时我发誓:给我十万元钱,也不生第二个。为什么? 要生孩儿,你就要负责,负他一生幸福的责,说是管到十八,可能吗?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你可以选择后代的生出。父辈养育我们的艰辛,我个人就业自拼的艰辛,让人时刻想着逃避沉甸甸的多生养育的责任。在相恋未婚时,我便写下过:

  “假如,将来有了他或她,

  这一代的路决不能重蹈他的爸和妈。

  有时会感到惶恐和惧怕,

  自身的愿未遂,咋托得起下一代向上攀爬”。

  在“电大”读书时,苦思冥想的为即将出生的孩子起着一串名字,有男孩儿的也有女孩儿的。临产前,请假从学校赶回,妻仍托着肚子还在上班,我不忍,啥时候了啊?扶住她往医院,第二天便生了。因为封建思想的残余,当产房传来是女孩儿时,总还有一丝淡淡地遗憾,又夜夜啼哭,加之操心学业,结果假期还没满,我就回校了。

  人生难免有时回头看,总会发现莫名其妙地犯些错误,那时,妻女多亏小姐夫妇的伺候。后来,晚辈们提起,总说:要是生男孩儿,将来还不知是啥“桌布纽儿”(义:不成器),“姓竹”的男的都不行,大家心里便又会联想起我的侄儿们。我喁喁无语,越发自责当年女儿出生时的杂念,也越发感知女儿的可爱。看着女儿顺利成长,享受女儿的孝心,便会在心里默念:还是生女儿好啊。人类的初始也具动物属性,要生儿传宗接代,保持种姓的延续。但凡回首检视下社会发展史,且不论平民,你就会发现历朝历代的“主宰”,在当今也已无“后”可寻,只是人类的群体在这个星球上继续地繁衍为七十亿。

  一九八七年暑假,女儿已满百日,我再见时,白白胖胖地煞是可爱,高高地托举着她,在臂弯里甩着摇着哄着她。最爱的表现是,在堵河涨水才消退,水还是绿豆浑水时,我把她放在我从部队带回的军用游泳圈上,当然下面绑着一纱巾兜着她。希望女孩将来经得起风浪,但她还是不争气,哇哇地大哭,出生三四个月的锻炼就这样“玩儿”了一次。那时妻没有一起到河边,否则会阻止的。为此,在当下的照片背面,我写着:

  “别怕,

  这虽不是摇篮,

  可这是故乡的河啊,

  它哺育了爸爸和妈妈。

  别怕,

  这是独立的尝试,

  是人生的河啊

  父辈有责任把你教给它”。

  次年,小城发生4。5级地震,女儿和保姆一同送到已在市行的姨表姐家中,在那里,父母没在身边,她度过了周岁生日。表姐夫表姐都是很庝爱这个小“外甥女儿”的,就是大家吃饭时,孩儿拉巴巴也没谁掩鼻嫌过。

  到我电大毕业回家,媳妇还和大家一样,晚上都睡在人行露天院内,家家支起铁架折叠床挂起小蚊帐,我也加入了抗震避灾的人群,入住了小蚊帐。

  晚上,家家挤在这小花园中各自搭建的“小棚”,并无浪漫,却有些提心吊胆的不安。大热天,俩口挤在单人床总也不舒服,就想回边上的单元房住。突发奇想地想做个地震报警器,设想着在墙角屋顶吊根细漆包线,线下坠一金属小球,小球置入地面的金属杯中,接上电喇叭。如发地震,长长地金属线晃动,金属球接触金属杯,就可闭路通电报警。渐渐地大家都对地震恐惧淡然,我也没做地震报警器,才将女儿接回小城,回房里住。一生,我盖房不少,当负责人十几年,给员工分过多少房?但我没给自己分一套房,以至于几十年后,偶尔做梦在行里,哪套房还空着是我的。在房改前,我都是住妻子单位分的房。

  然而,家、婚姻的裂隙不知从何时何地何因而起,当我离开了这段婚姻,我才明白那些“因”都是“浮云”,但那时那“因”渐渐地膨大,让我松手丢了相爱二十多年的她。

  她有她的事业,从会计员到股长副行长科长,尽职尽责,忙着那个行。九十年代像是万花筒变幻莫测的时代,迎来送往的舞厅、还有“高雅”的桥牌。当她为工作为事业裹挟在浪潮中应酬巅峰时,我却夜不能寐,我也一样在奋斗,我也一样忙这个行。但回家渴望着温馨、渴望着放松,还在追逐“书中”那些不着边际的爱情浪漫,可这些这时显得是那样的“奢侈”。

  从过去简单单间的住房到开始风起云涌建设全新的带卫生间的单元房,是划时代居住的改善。我不禁想到儿时“解手”的尴尬,院后低矮土围墙不分男女的露天“茅司”,急匆匆的进去,一看有人,扭头就走,再急匆匆到下街口农具厂外的下不去脚的脏茅司。直到住上现在的两室一厅的单元房,在“解手”上才得以文明。新房子的卧室却像似宾馆的标间,支着两个单人床,读书回来的我很是诧异,但她说领导家就这样,现代家就这样,分床而睡。

  现在我老了,为那时的年轻、那时的不宽容、那时的不支持理解、那时对性爱的态度,感到惭愧、可笑、内疚,因为这些让我失去了不该失去的“珍贵”。曾为分床而居恼怒地吵过架,曾为她与读书的孩子居一室心生积怨,曾为她打牌晚归愤怒地撕过桥牌书。

  在夜静人深的时候关上灯漆黑地待在门后像发怒而压抑的狮子等着舞罢的她。我失去理智素养素质,在掩人耳目的电视机声下打着摔着,那茶几上茶色玻璃垮擦一声就那样碎了,也许她的心也开始有了裂隙。墙上挂着的结婚照被她扯下甩了,玻璃镜破了,结婚照谁也没有继续撕扯扔掉,我黯然地将它卷起。从此,谁也没有再展开过,但卷着堆在书籍杂物一起,跟着我们继续搬家。

  三十而立的我们都在为事业奋斗打拼,她我在各自的银行都是“领导”了,谁也忘了在婚姻上刻意呵护,感情的裂痕慢慢裂开散来。

  记得,在老家的时候,从她堂姐家作客出来,他们虽陋室俭朴,但我眼气其乐融融。她却悄悄对我说:“别看表面”,“堂姐和姐夫并不好,堂姐说她自己性冷淡”,我无言以对。十几年后,那姐夫不到五十因病早逝,堂姐好不悲伤。后来,有一次争扯,她似乎说着我这不行那不行,想着她堂姐失夫后的落寞,我顶嘴说“男人再不行,他也是家的精神支柱”,而没想着怎样努力“去行”。

  那一年,为她的“工作应酬”吵架,两人都赌气地说:不行离婚。我写了离婚书签了字甩给她,便郁闷地到外县开行长会了。会间,我老想,散会后我到哪里去呢?如果她签字去离了,我就会住行里招待所,可黄口孩儿咋办呢?跟谁呢?但她没签,我又回到了一起,续过着忙忙碌碌工作旅店式生活的日子。

  人性都有弱点。我不贪金钱、不阿谀奉承;爱岗敬业,努力学习,敢于担当。但我有些过重情义幻想,是否有儿时产生的“依恋女性”的情节?刚结婚不久,我面对锅碗瓢勺就幻想着墙上贴着的画是神话故事中的“田螺姑娘”;对好感的女性也会有点暗之钟情;常会想起初恋赵喜玲,沉浸追忆在我们最绚丽的三十多岁的后青春年月,在徐州火车站台上“相见时难别亦难”的片刻幽会;常会想起读书时、想起过往生活中倾慕过的个个环燕,一九九五年,甚至对一“萍水相逢”的表达过非分的《情丝》:

  “当淳古的长夜夜幕低垂,我宁静的心中,有时会倏地升起一弯新月。轻轻地合上双眼,总能看到你那缥缈的身影,我思念的人儿。

  我喜欢温情的堵河环绕着的小城,那雨后湛蓝的天空中挂着的彩虹;也钟情小城外点缀的一簇簇野性黄花、一遍遍张扬红叶的秋色群山。男人心中的世界,有金戈铁马,也有小桥、流水、人家。忘不了你一颦一笑,抹不去甜甜呢喃。轻抚你双颊,像捧起一团温柔的火焰,把我融化。摩挲你酥手,灵性的心喷溅起一束火花。你那天真活泼的笑声,驱散了我万般的寂寞;那似一泓秋水般的双眼,顿使我忘却了红尘间的烦恼。忽而妩媚流火时,扇起我非分的火苗。

  淡淡地幽香伴着青春、伴着风韵、伴着柔情从南国吹来。长长的睫毛,上下扑闪掩映着一双动人的眸子,勾走我的魂灵。鼓绷绷的霓裳裹着青春、裹着成熟,不安分地颤动,撩拨的人如梦死醉生。拢着你的青春,拢着你的成熟,滚热的脸庞埋进去、埋进去,让人晕眩。我触摸到了潮起潮落的韶华、爱的流淌。哦,男人的一切重荷,此刻尽化云烟。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几度梦幻揽可人,忽如云开坠人间。自思量,是男儿,还需驰骋疆场,儿女情长暂掩上,但红装,更爱丈夫为家国,成就事业,成就事业!”

  总想找人倾述,但没人倾诉;总想遇一知己,但没有知己。哪里有雨中的丁香?这“求”与“予”,人老了才明白一丁点儿,“知”其实是单方面想让别人了解自己、顺了自己,宇宙万物所有的东西都是对等的,要知己还要知人啊。

  婚姻没有思考,没有设计,没有规划,没有维护。我只知道自己需要的爱,没有照顾她所需要的爱,这就是对她“马斯洛五个层次的需求发展”没有尽心尽力给予支撑。记得还是她到央行一两年时,晚下班回来给我诉说:同是农行调过去的焦怀义,工作上总是和她过不去。气愤之下,我咚咚咚地下到楼下的焦怀义家中,要和他“理论理论”,为什么欺负我老婆?结果他不在家,其妻是我们孩儿幼儿园老师,我说了缘由,讲了人之常情,我老婆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啊,也放了狠话,她说了劝和的话:“等焦怀义回来收拾他”。不知他回家了她怎样了他?但自此,相安无事。我仅仅是在人的第一第二低的需求层次对妻做了一些义务,但在妻高的需求层次上我却没想那多。

  结婚十多年后,我们都到了新的地方,新的基层领导岗,裂隙还在延续。缺少某些“涵养”的我,每当夜里听到家里小餐厅桌上稀里哗啦的麻将洗牌声,睡在一门之隔书房地上毯子上的我还像前些年一样,按耐不住怒火中烧。最终,趴在地毯边,把踢脚线上边的电插板搞短路,造成跳闸停电。只听外边的男同事牌友说:“咋跳闸了?”,可是麻将正酣时他们并没有散场,而是到我家入户门顶再把闸推上。“不随和不大度”的我,整夜难以入眠,如若半夜上卫生间,面对哗哗打牌的男女,还得装成睡眼惺忪的样子礼貌打声招呼。在家属院内住,为“面子”我太无奈。

  人在中年,心情高兴时候,依然神经兮兮地想在她下班推门而入时拥抱亲吻一下,被拒绝后,就渐没了“浪漫”的情调。因故离开了工作岗位,又搬进新的小区,睡沙发的日子比睡在床上还多。那时正播着《激情燃烧的水月》,我吃饭吧嗒吧嗒的声音和喜欢用筷子在菜盘子里刨来刨去的陋习,她就会像“小资”情调的“褚琴”呵斥“石光荣”一样呵斥着我。她喜爱小家碧玉,菜肴的清新,我却喜爱大吃大喝,随心所欲。多少时日上班,早出晚归双双回家,无论高尚的还是低级的话几近无语。这些细节小事的火星没有被相容而浇灭,却无情地继续暗燃下去。

  离异的路越走越远。

  现在回味,是那些年代,前进的波浪连同裹着的泛起的沉渣,推着我前行,在个人感情上没有“出淤泥而不染”。自我约束的放松或者说与生俱来的对异性无知依恋的倾向,造成了我和她的离异。平心而论,刘晓敏不凭姿色、不显轻浮,凭着自己努力学习,爱岗敬业,练就的过硬业务能力和做人素质气质和亲和力,赢得了她在工作、在同事面前好的口碑,如果我和她是同事,我一定也会很敬重她。恩恩怨怨几十年,即使离异,在我心中她仍是善良大方仗义的形象。

  她的品质应该是从小家庭生活环境的练就。虽户口在城里大伯家,却跟着父母辗转在乡下生活,放学后还要上山砍柴,回家做饭。爸爸即我的岳父,个矮眼有点不好,别看其貌不扬,可是颇有文化,解放初读过高中,是乡下区委委员,秘书。为人行事锋芒毕露有些高调,英语“水平”比我都强,到得岳父家,他兴致来了,能冒一句“C挡普丽思”。谁要露点瞧不起,他会让你瞧得起。

  认识刘晓敏时,她爸已到银行乡下营业所当主任了,并且把偏僻穷困之山乡的农金业务搞得风生水起,业务量绝对值总量成绩并不大,但开展农金工作的作法、思路有新意,县广播报纸上常能见其报道,几十号秉性各异的职工没有不敬畏他的。

  可能我的家境,可能我的性格,不会迎合、缺少恭卑的礼节,对我和刘晓敏的婚事总是不太满意,但也没太执着的挡着我们。至死,我没叫他一声爸爸,只是喊叔,并非我有成见,而是我一生也没有叫过“爸爸”,第一声难于出口。我当上行长后,他也从工会主席位退下。老人似乎七十岁后逐渐改变了对我的态度,每次去,总要岳母多炒几个菜,喝几盅。尤其临终前些时日,客气的让我总也不好意思,就后悔以前没多奉承他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上顺从他一些。让人略欣慰一点的是临终床前几小时,只是我还在和他说话,让我给他捶锤背。

  我告诫自己如果女儿成家了,我也成了“岳父”:要像爱自己女儿一样爱女婿,不管他地位高低家庭贫富,支持他的工作,不添麻烦。

  调到十堰后,孩子上小学初中高中,她一如既往地陪伴着孩子睡。不管我是顺风顺水忙忙碌碌地工作,还是经受波折承受工作之压,总想得到妻之关爱。想来,我是自私的,我希望得到的不也是她想得到的吗?她从小经济条件可能比我好点儿,但家庭的爱绝对没我多,受过得苦不比我少。几十年后,离异后的我才觉得作为男人对她的关爱太少了。只能心中祷告:请女儿善待关爱她。

  我离开了农行工作岗位,我又离开了她。二零零三年自己闯荡时,在一家企业认识了田莉。

  十多年,我跟人合伙承包过不景气的商场、修过县下公路、挖过铁矿、办过铅锌矿选矿厂、采过煤、打过铁矿竖井、挖过高铁隧道、西气东输管道隧道、高速路的隧道。挣过钱,赔过钱,被骗过钱,田莉一路陪过来,给了我精神上的慰藉,不畏路途的遥远颠簸和工地条件的简陋追逐着我。那年代,还算“精明”的银行的人“下海”,自认为懂经济,真真做成事的高估一点不到百分之五,失败的比比皆是,我是其中之一。我智商不算低,在挖矿的高潮,明明白白地也被没文化的人骗了几十万,还说不出口,羞啊!还不能打官司,占不住法理啊!搞工程,没人开装载机我开,再带徒弟;没人开三轮农用车我开,再带徒弟……,我工程兵啊。后来我总结,但凡我当项目法人代表,都没赔。但凡合伙,你掌控不了经营,尤其是小小团队,就会亏。

  和田莉交往,有几多快乐几多愁。“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臂如朝露,去日苦多”。时而消沉的我,借酒“害”过她,也“害”过我,我们好过,分过,吵过,但终没能分手。在刘晓敏意欲说服她离开我,唯一一次与田莉两人交谈中,刘晓敏曾问她:“你爱他什么?钱没得钱,权没得权,人又不年轻,长得又一般”,可田莉仍没放手。多少年后,田莉说:“那时我也不知道爱你什么,迷。”我想,可能是碰到了,我人还实在,多少有些讲道义和责任感吸引了她吧。

  我深知对不起刘晓敏,但又怎能与田莉了断?有些路走错了,就回不了头啊。我错了一次,伤了刘晓敏,我不能再错上加错,以“了断”再创田莉。我悲痛地离开了晓敏,与田莉一起了。颓废时,想逃避现实,曾想到她老家农村“种豆南山下”,哪怕“草盛豆苗稀”。

  人多少都会要“面子”,我们羞于说分手,一个家还有道义和责任。就是在女儿热闹而不庸俗、大气而不奢华的婚礼上,也没人知道我和晓敏的分手。“标新立异二月花”,孩儿们一致的想法不追逐“场面”、“奢华”和司仪式的婚礼,只请了双方亲戚家门,由双方家长在宴会台上发表感言。我便提前准备写下一首诗,剪辑编写了视频在电子大屏幕上播放着我对女儿出嫁的心情:

  《家有小女初长成》

  今天,是个喜涩的日子,去吧……

  女儿哦,你将要出嫁。

  我宽慰、我坚信:你会比爸妈更好,

  因为,青出于蓝,有才华三岁看大。

  

      那清澈、欢快、哗哗流淌的堵河,

  它环绕着,让人魂牵梦绕的上庸古城啊……

  我敬仰您,膜拜您,

  是您孕育了我,孕育了她。

  

      我曾经幻想,你是个男孩儿,叫“宇星”,象山:能担当承载;

  但尔后,你叫“婉星”,似水:却也荡漾着善美的韶华。

  二十五个春去秋来,今又迎新,

  我愈发钟爱女儿,可男人的凝重,儿女情长不能喷发。

  

     “婉”是美好的意境,

  “星”蕴含着哲理,渺小与伟大。

  当你“得意”的时候,自谦一点儿,你仅是漫天星斗中的一颗,

  当你“沮伤”的时候,自信一点儿,你的璀璨有力源自宇宙的大爆炸。

  

       我想教育:象鲁迅、聂耳……,有横溢的文采和铮骨脊梁,

   我想教育:象钱学森、王淦昌……,淡泊名利,科学报国,摆好国与家。

   我想教育:象荀灌、花木兰……,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我想教育:至少象一棵松、一杆竹、一枝梅,倔强成长,尽显铅华。

 

    其实:松竹梅的傲骨风节与山花小草的婀娜摇曳都是生命的美丽,

  其实:暖春、盛夏、金秋、素冬,风和日丽、电闪雷鸣都孕育着生活幸福之奇葩。

  其实:金字塔的顶峰与基石同是人类社会的写照,

  其实:只要努力过,即使是流星天空划过,也会把灿烂的光芒留下。

  

      都说:树老根多,人老话多,

  唠叨、叮咛、嘱托,是父辈牵肠挂肚爱的表达。

  我脱不了世俗,想了很久,想了很多,

  此时此刻,百感交集,只有“祈祷祝福”这一句话。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不,暗自伤感,红了眼圈,湿了衣衫;别,依依不舍,戚戚叮嘱,万般牵挂。

  出嫁,是一个责任的交接,也是你们共同劳动,开始描绘幸福的图画,

  女儿哦,我放心:从今,你将会有另一个男人携起你的手,去吧,去吧!

  

      我把女儿托付给了我以为,有责任心忠厚上进的人。

  直到岳父过世,直到孩子成家,我们的婚姻纽带才万般无奈地彻底割断,让人错愕,让人不解。

  现在,我和田莉有了小小的房子。我有外孙,她有外孙女儿,但都没在身边,只有两人世界。

  过了花甲,我不知还能活多久?活过古稀,活到耄耋……?想不到那时的处境状况,但我想只要不能生活自理就应死去,也许那时有安乐死的法律了吧。

  生活就这样,祈祷受过我伤害的人能宽恕我。那时,“我的错误在于我不知错在哪里?”,或者按照第三人视点认为是错误,而我却仍要为之。象地球公转中地轴斜一点让我们远离了点儿太阳,寒冷的冬季是错误吗?象地球自转要背离太阳,夕阳西下,夜幕垂落,黑夜是错误吗?我苍白地辩慰。

  有一位哲人曾说:存在即合理。在婚姻、家岌岌可危的前夜,妻写给我的信,孩儿写给我的信,我写给孩儿的信,那时都不足以弥合家庭、弥合感情。我珍藏着这几封信,以后的时光,我却再也没有勇气翻开那些信重读,羞愧看那先秦弃女式的义正言辞:“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那时迷,已执迷不悟。

  花甲之年后,忽然记起前几年因为什么,刘晓敏在我面前仿佛“抱怨”似的说,我四十五都“守寡”了。我暗想,那不都是你自己不愿意嘛。如今,我只能望她对婚姻“会想一点”,“只当死了男人”。

  可心里总觉对不起她,又一日,我犹疑再三心里咚咚地,像恋爱时那样,猛地拉着她,想搂她一下,我想她会否晕眩的瘫倒在我怀里?可是没有!她断然地一把推开我,说:“婚都离了,你咋还那样!”,我忽然清醒了,“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孩子有血缘连着,而生孩子的夫妻离了,什么都不是。妻子不是,恋人不是,情人不是,朋友不是……,还好仇人也不是。我们没有摈弃道义仁义,都有一颗“相助”之心。每当想起孩子出门了,她一人独处,我总会谴责自己,怕她孤独,虽然拒绝了“亲热”,但我的责任不能放下。恨不恨我,是她的修养,牵不牵挂是我的品行。

  一日,她躬身于厨房地面,擦着地板,我进去浪漫地用普通话说:“需要我做点什么吗?”她随口用小城话呛道:“别撇普通话”。一下,又把我从浪漫中打回了原形。

  这世界圣洁高尚、白头偕老、从一而终的爱情,可能比比皆是。但是,讴歌它,反证就有移情别恋、红杏出墙或者爱她又爱她的,在这茫茫人海中你能知道他或她的全部世界?雨果说:“人不是只有一个中心的圆,而是有两个焦点的椭圆,一个是事实,一个是理念”。事实与理念的融合程度、方式每个人是不尽相同的,人和社会有崇高的样板,也有多样性的人生。

  人生有的错误可改正,我的婚姻之路之错,永远也不能回头。但我不能再错,要走好以后的路。那充满变幻、充满活力、充满灿烂的花儿朵儿嫩泡儿浆果儿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高颜值”飘亮的脸庞、“魔鬼”性感的身材、神圣纯洁的爱情、温文尔雅的素质、善良能干贤惠的品质,男人一路追来,剩下的只是“人品和道义”的坚果。没了的、烂了的,都洒落在人生沿途。

  (待续:九、求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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