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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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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小时候,站在家门口眺望,那几十里路遥,横亘东南天际的云雾山,便是我目力所能即的远方。

  听大人聊天,知道院子里好多漂亮、能干的媳妇都是从云雾山那边的丹凤场嫁过来的。过年过节,女人们就要带了男人、孩子回娘家,又带回许多新鲜的消息回院子,欢欢喜喜去,又欢欢喜喜回,无形之间,云雾山那边的丹凤场,便成了我心目中向往的远方。

  后来,上学了,老师布置写《我的家乡》,我总喜欢写:

  春天来了,成群结队的燕子从远方飞回,在田野上欢喜的啄春泥;滔滔不息的小河,穿过桃花、李花盛开的田野,唱着歌儿奔向远方。

  那时觉得,无论是去还是来,涉及远方,便很喜欢。

  上山下乡了,离校前,偶然在一间宿舍的粉白墙上看见了,不知是哪位同学用墨笔写的一首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一个好姑娘,

  人们走过她的帐房,

  都要回头留念的张望。

  抄写这首歌的同学,为什么要别出心裁,给那遥远的地方后面加上一串省略号?我不知道。

  但,那串拖长了尾巴的省略号,把人引向了不知遥迢到哪里去了的远方,勾起了人无限的神思和遐想:

  眼前,上山下乡这条路,可会通向省略号之后那茫茫的远方?

  2

  下乡来到生产队里,正是春暖花开之际。

  先是桃花开了、李花开了,接着是队里官斗山的桐子花开了,而后凌四妹家边的枣花又开了。

  清晨,一声哨响,花前树下,流出一串串人,扛的扛锄头,牵的牵耕牛,田边地头都是人,你耕田,我挖土。

  傍晚,收工了,漫山遍野的人,一眨眼,不见了,男人钻进了自留地,女人回到院子里,唤鸡吆鸭,做饭洗衣。

  当夕阳收回余晖,山弯、田园,便雾霭袅袅,炊烟依依。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田园风光,变换着模样。不变的是农作的繁琐和劳累。

  生产队里有做不完的活,干不完的事。但无论大伙如何努力,地里就是产不出多少粮食,填不饱肚皮。

  于是,许多年轻人便偷偷远出打工。这不,队里的鲁老大、秦老三就拿起铁锤、錾子,趁农闲时偷偷溜到遵义、水城等地干石工。农忙时回到队里谈起外出做工的情形时,眉飞色舞。大约是腰包里比别人多了几个零花钱,收工扛起锄头回家时,腰板也比别人挺得直,一路还心情舒畅的哼着小曲。

  夜半回想起他俩很夸张的描述,哪里还睡得着觉?

  不久,他俩都被叫进了学习班,自带伙食到大队集中学习了七天,两人再也不敢盲流外地。

  但上工挑肥休息时,两张嘴,把那到遵义、水城的故事摆得更加绘声绘色,惹得队里的一群小伙,包括我,垂涎三尺:

  那个日子,不摆了,一日三餐,一稀两干,还尽管吃饱;一天一个回锅肉,三天一个髈。还有挑碎石的贵州妹儿,一天逗得她们嘻嘻哈哈……

  听得小伙们来了劲,挑起肥来,蹭蹭蹭,一眨眼,便爬上了那高高的官斗山。

  于是,遵义与水城,便成了一群小伙子巴心巴肠向往的远方。

  3

  秋雨淅沥,生产队不上工,我到罗三家串门。

  罗三是院子里罗家的三儿子,又高又瘦,人又精,背地有人称他猴三。小时候,从街上打醋回家,被他在路上拦住:

  “小弟,一看就知道,你打的是尝醋。”

  “不,是麸醋!”

  “拿来,我看,肯信我看走了眼!”

  他接过我的醋瓶,拔出塞子,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抿抿嘴,然后把瓶子递给我,说:

  “嗯,‘尝’ 醋!”

  我一愣,知道上当了,但他已经带着一串哈哈哈走远。

  在黑黢黢的屋里,罗三伏在一张饭桌前,缝制蓑衣。很快这一件便缝好了,他拿来披在我身上一试,很合身,很精神,雨天穿在身上去干活,遮风防雨还很暖和。我正夸他缝得好,他又拿出一捆棕片,摊开来,开始缝制下一件。他手里的那颗针好大,在摊好的棕片上不断起伏跳跃、穿行。

  罗三一边缝制,一边打开话匣,讲起他的见闻。

  在他轻描淡写的倾诉中,我看见了与眼前这个笑嘻嘻的、轻言细语的罗三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罗三:

  为追上那辆偷逃新疆打工的货车,他如长跑选手一样,在成渝公路上如狼似狗的狂奔。

  差那么半分钟,没追上货车,灰溜溜望着同他一般的青年乘车扬尘远去,一脸的痛苦和绝望,仿佛下山的残阳,明天他再也看不见了似的。

  暗自呆在黑洞洞的家里哭干了眼泪之后,他毅然背起行囊,远走他乡,偷偷贩回棕片,缝制成蓑衣,又做贼似的偷偷贩卖他方。

  偶然发现与他过从甚密的一个普通棕农,居然是登高英雄连“杨连第连”的英雄,惊喜得他忘却了奔走于穷乡僻壤的寂寞和劳苦……

  室外,淅淅沥沥,秋雨在屋檐下滴个不停;室内,窸窸窣窣,缝制蓑衣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

  没多少时日,罗三娶回了一门乖巧的媳妇,竟然还是丹凤场的。两口儿,在那清苦的年代,乐乐呵呵的过起了小日子,再也听不到罗三提起,到那遥远的新疆淘金的梦。

  4

  凌老三没见了!

  一个栽插红苕藤的季节,队上的女人叽叽喳喳的传开了这个消息。

  凌老三与其哥凌老大、凌老二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凌老大很会扎灵房,那年,葛家的老人去世了,就请了凌老大去扎了座雕梁画栋的灵房,让来吊唁的人都啧啧赞叹:

  好漂亮!还是死人好,住豪宅,吃穿不愁了。

  不过,凌老大在豪宅门前貼了一副小小的对联:

  日落西山还见面

  水流东海不复回

  不禁又令人悲怆生命的流逝,寻思还是赖活在人间的好。

  凌老二是石匠,与老大都时常外出务工,但自从鲁老大和秦老三进了学习班后,他俩又溜回来上工,不敢出去了。

  凌老三在队里盖草房很出名,人称盖匠。平常帮队友翻盖草房,不收现钱,盖一天房,房主便过10个工分给他。那时,十个工分不过值五毛钱。

  三兄弟,一身本事,就是挣不到钱,他们的凌四妹都出嫁了,三人还打着单身。

  凌老三平常言语不多,很少出远门,他会到哪去呢?

  有人说,他到西昌盖房子去了,那里人付现钱,五元钱一天;有人说,他到了云南,入了赘,成了白族人的上门女婿,吃香的,喝辣的。

  夏日的晚上,队里的小年轻,聚在官斗山下谈天说地,提起凌老三,都羡慕不已,都为自己不能如凌老三般毅然决然的远出而叹惋。

  当然,也有小伙子抱憾自己不男人,不敢去追凌四妹,让那个好端端的凌四妹,嫁到了不知何处的远方。

  不知是谁开头,唱起了一首忧郁的歌,引得大家都拉开沉闷的胸音唱起来:

  一想我爹娘,爹娘把我养,脸朝黄土背朝天,饱饭吃不上哟喂,哎嗨哟,饱饭吃不上哟喂。

  二想我的哥,哥哥去外乡,鹞子翻身各顾各,哪个管得我哟喂,哎嗨哟,哪个管得我哟喂。

  三想我自身,我命不由人,大雁高飞苍天上,好运在哪方哟喂,哎嗨哟,好运在哪方哟喂。

  ……

  歌声散入夜空很久了,院子里的狗也不叫了,身边的稻田和高粱地都静悄悄的了,小年轻们却还不肯散去,十几双眼睛还死死盯着黑洞洞的远方。

  5

  多年以后,我有缘离开那片田野,进了城,进了忙忙碌碌谋生的赛场。眼见的是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川流不息的车,蚂蚁般奔忙的人。

  当年向往的远方,不知在哪里深藏。

  随着年华的远逝,闲暇来了,朋友在微信里发来一支歌,韩红唱的:

  身边的那片田野啊

  手边的枣花儿香

  高粱熟了红满天

  九儿我送你去远方

  昂扬而又低徊的音律,传达出悠远的苍凉和眷恋,引发人心底的震颤。

  听着,听着,歌声的磁性,吸引人跟着哼唱。

  唱着,唱着,眼前蒙太奇般的出现了多年前的那片田野,和那帮一起向往远方的小伙、青年。

  歌声回环往复,带我进了漩涡,围住故土回漩,出不来了:

  身边的那片田野啊

  手边的枣花儿香

  高粱熟了红满天

  九儿我送你去远方

  ……

  九儿在哪里?远方在何处?眺首,唯见那方故土。

  二〇二一年一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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