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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湖里的一叶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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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我们小伙伴划着小船,从屋后的水港出发,不一会儿,便能进入百里排湖。

    排湖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还是湖北十大淡水湖之一,水面有约100多平方公里。只是在后来“农业学大寨”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排湖沿岸纷纷      喊出了“敢叫荒湖变粮仓”的口号,没几年的功夫,沿岸战天斗地的人民就胜利的将百里排湖变成“高产粮田”。从那时起,那个碧荷满天的排湖就渐渐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在排湖消失之前,沿岸的人大都以湖为生,夏天捕鱼采莲,冬日挖藕狩猎。下湖是少不了船的,于是船便成为排湖人家的第一家当,从这家撑出的船如何,便能十有八九知晓这家的日子过的如何。每到夏天莲子成熟开湖之日,富足人家驶出的一定是油得油光发亮,在太阳下耀着金辉的新船,穷人家撑出的船大多是破旧不堪的,而我们家的船无疑是全湾里最破败的了,那船帮早已朽烂,船头也破了,连船身也开始出现裂缝渗水了。湾里人看见我们家撑出的船,同情的有之,讪笑的有之。这老刘家的船,指不定哪天要沉入湖心呢。

     父亲撑着我们家的破船,只见他不时地撑几篙,又不时地弯下腰将船舱里渗进的水向外舀几瓢。他好象是对我们说,又好象是他自己对自己说,这船再破再旧,我也是不会让它沉下去的,你们上了我的船,我就是累死累活也要把你们渡上岸。

     父亲幼年坎坷,在他不满十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他很小就去了一家富农家当小长工,白天放牛,晚上到野外的鸭棚去守夜,小小年纪,终日辛劳。为了生计,也为了给自己安个家,他稍大一点,常常是夏日光着膀子下湖去抽藕梢,冬天赤着脚踏着薄冰去湖里挖藕,在湖里捕到鱼也是舍不得自己吃,全拿到集市上换钱,还有去打短工,去当轿夫,只要能赚到钱,什么活都干。到解放时,父亲凭着他一双手竟还有了两亩薄地。可正是这两亩地,把父亲也把后来我们家的成分划在了中农,属团结的对象,而不是曾经显赫一时的贫下中农。难到勤扒苦做也有错么?这是父亲到死都想不通的事。

1953年,父亲娶了母亲。母亲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按母亲的话说,她没有过什么大户人家小姐的日子,而大户人家地主的成份倒让她大半辈子抬不起头。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孑然一身的父亲才娶到母亲。父亲成家后,感到生活有奔头了,他下湖打草,别人一天打两船,他硬是要打三船;下湖挖藕,他是不挖到天黑完全看不到是不罢手的。那时的父亲,就如同上足发条的时钟一样,一刻都不肯停下。他有太多的想法,想多挣点钱,把我们家搭的草棚变成砖房,再是置一只新的大木船......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父亲超负荷的劳作,加之营养不良,他被病魔击倒了。发烧,咳嗽,发展到大口大口的吐血。母亲慌了神,请几个本家侄子将父亲抬到镇上医院一检查,这才知道父亲患上了肺结核。听母亲后来讲,父亲一听说自己得的是结核病,头一下就耷了下去,口里不住地说,这就是命啊。在当时,肺结核是根治不了的,谁家有了肺结核病人,谁家就没出头之日了,何况我们家是父亲患上了,一家之主啊。这时,大姐、大哥和我已经出生,弟弟妹妹一对双胞胎在母亲肚里也即将出生。后来全湾的人知道后,也不住的替我们叹息,唉,看看这老刘家,怀的怀,抱的抱,一家大小一窝蛆,哪天才能熬到天亮哟。

住了三天院,父亲吐血止住后,他找医生开了几瓶雷米封、链霉素和鱼肝油就出院了。打那以后,父亲一直到他许多年后的病故也再没有住过院。父亲说,那是个烧钱的地方,不是我们穷人住得起的。

患病后的父亲身子大不如前,稍一负重就气喘吁吁。这样就不能再干重活了,只能给队上放牛。放牛的分值很低,平时正式劳力一天可以挣十分工,而放牛只能挣三分。由于工分直接与口粮挂钩,没有了工分就少了口粮,一家大小就要饿肚皮,这样,父亲在早晚放牛后,白天又要捡些队里的其他活干。记得那是一个三伏天的中午,天热得知了在树上都失了声,我们一群小孩子在水里淘足后准备到队屋里乘凉的时候,我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队上晒场的中央在扬谷,只见那人近乎机械地躬身铲谷,然后挺身抬头将谷奋力迎风扬上去。我心想这么热的天,是谁想工分想的命都不要了!近眼一看,我怔住了,这不是父亲么,这不是刚刚又患过一场大病才下床的父亲么,只见他干瘦腊黄的脸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我鼻子一酸,噙着泪水偷偷跑开了。


父亲用他病弱的身躯撑着我们家这只破船在波谲云诡的湖里前行,甚至不让我们给他搭把手。他说,我是个睁眼瞎,一辈子是翻不了身了,这个家只能靠你们,你们能读书一定要读书。那年我小学毕业,哥哥初中毕业,在那个靠贫下中农推荐读书的日子里,我们的书应是是读完了的。也好,这样家里就能多两个劳力,也就能为父亲分分肩上的担子,我们这样想。可父亲为我们愁的慌。当他得知村大队长的儿子不肯读书要去参军多出个高中指标时,父亲高兴的不得了,立即去找大队长要来了这个指标。对于我,父亲说,你小小年纪回来做得了什么,容我去找村校校长求求情,上不了初中看能不能让你再复读一年。这时,隔壁的大伯看不过去,对父亲说,你是发了哪门子邪,你就这么护着他们,是你的身体好,还是你家的成份好?就是你拖死让他们读,读到天上又能怎么样?父亲答不上来。可父亲说,我不能让他们再和我一样,他们读书没有路,可不读书那就更没有路了。就在那天晚上,父亲还真的找了村小校长。就这样,父亲供我们一直把高中读完。在恢复高考后,我和哥哥相继考上大学。那一阵子,在排湖一带方圆上十里都象说古一样传着夏刘湾一个茅草棚里走出两个大学生的传闻。有一天,父亲跟外村老汉在割牛草时聊天,那位老汉说,听说夏刘湾有个叫刘万德的,打年轻时就病病歪歪,家里穷得叮当响,想不到他家里一下还出了两个大学生,真是歪把葫芦锯好瓢。父亲笑着对那老汉说,我就是你说的那个歪把葫芦。那老汉先是一楞,接着连声说对不起。父亲没有责怪人家,在我们放假回家时还饶有兴趣的讲给我们听。

     临近毕业的那年寒假,我从学校回家,在车站想带点什么东西给父母吃,手里握着一元钱左看看,右瞧瞧,最后是称了两斤荸荠。回家打开,父亲见过高兴的说,嗬,这么大的荸荠,比算盘珠子还要大,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时,我忙着拿刀削了一个递给父亲,只见父亲将其放入口里,咂巴着嘴巴,连声说,甜,甜!他还连忙召唤在厨房的母亲,他姆妈,你二小子买的荸荠又大又甜,你也来吃一个。只见父亲满脸的皱纹如菊花般灿烂,这是我所见到父亲最开心的笑脸。我知道,他是为我们已经长大而高兴。

      随着哥哥和我相继毕业参加工作,也随着最小的弟弟结婚成家,父亲肩上的担子是彻底的卸下来了。那年春节,我们在老家吃罢团年饭,聚集在父亲身边,这时的父亲已经是很虚弱了。哥哥对父亲说,春节后到我那儿玩几天吧。我说,我从参加工作到结婚,您还没去我那,春节过后先到我那过些日子吧。父亲看着我们说,我哪儿也不去了,我知道我自己就是个渡船老板的命,把你们渡上岸,也就到了我自己要走的时候了。他说的是如此的平静。果真春节过后不久,父亲在那个早春的夜里,停止了几乎陪伴他大半辈子的咳嗽,静静的走了。那一年,他虚岁七十。尽管不是早逝,但他一辈子拖着病躯为了我们这个家,风里来,雨里去,何曾享过一天的福?我们又何曾有机会孝敬过他老人家一天?这实在是让我抱憾终身。

    又是一个空气中弥漫着薄雾的早晨,我清晰地看见父亲在湖中撑着我们家的那只破船,站在船头不时地用力撑几下,又不时弯腰将舱里的水向外舀几瓢。当我要接过父亲手中的竹篙时,一下子从梦中醒来......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七年了。但愿有来世,让我好好报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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